新安是个好地方
新安,是我的家乡。我们家族明朝初年从江西饶州移民到这,已经世居了500多年,繁衍出20多代。祖先们生于斯,长于斯,最后都埋在这里化成泥土。中国大部分人并不知道新安这个地名,从行政级别上看,它只是中国上万个乡镇中的一个。但对我而言,它就是我心里的根。无论走到哪里,我首先是新安人,然后才是湖南人,才是中国人。
新安是个好地方,不只是新安人这么说,来过新安的人也这么认为。从地理上看,新安既是在临澧县的北端,也是在常德市的北端,就是在整个湖南来看,新安也是在北部的端点上,因为再往北行不到100公里就到湖北地界了。与此同时,新安也处于东部的洞庭湖平原与湘西北山区的连接处,再往西不远就是武陵山深处,也就是贺龙闹革命和解放之后闹匪患的地方了。闹革命其实就是穷得过不下去,没得办法只得拿起刀去抢地主家的粮仓,这也是越穷的地方越容易革命的原因,新安历朝历代都不会闹革命。
处于串接湖南湖北、湘中湘西的畿要位置,让新安很早就在成为南来北往、东去西走客商们的打尖住店之地,也让这里很早就开始繁华起来。南方与北方、平原与山地文化在这里相互碰撞交融,滋养了新安人热情好客、敢拼敢闯的豪气性格。长大之后在外面听过一个关于湖南人的描述,说湖南人是南方的北方人,因为湖南人不像其他南方的人那么算得仔细,反而有着不拘小节、果敢大气的特点。而新安人,更是湖南人中的北方人。
上帝是眷顾新安的,赋予了它极好的自然条件。湖南的四大水系,湘水、资水、沅水和澧水,最后都经洞庭湖汇入了长江。澧水河从湘西北的大山里发源之后一直非常湍急,但在进入新安后就开始慢了下来。澧水卷走上游山里大量营养富集的泥沙,在这里沉积下来,让新安成为湖南为数不多的小冲积平原。与其他地区多是丘陵山地不同,这里地势平坦且地力肥沃,种植的稻米甘甜淳香。优厚的自然条件并没有让这里的人产生懒惰的习惯,而是让新安人更加勤劳肯干。在新安基本看不到荒着的土地,每块能长东西的地方都种上了各种农作物。这么好的自然条件,再不努力就辜负了上天。
新安的北面有座东西走向的山,名字叫龙凤山。又有龙又有凤,可见这座山在新安人的心目中寄托着多么崇高的意义。龙凤山虽然不大,但也有很多个山头,山边依次座落着龙凤、沙堤、双楼、白岩几个村庄。与现在光突突、干瘪瘪不一样的是,以前这座山上满是大树,走进里面基本看不到天上的太阳。大树留住了天上落下来的雨水,让山上的气候非常湿润清新,夏天感觉特别的凉爽。龙凤山上有几条蜿蜒的小径,小径旁就是终年不断的小溪,每隔一断距离就会有一处用石头码起的水潭。因为是山顶流下来的活水非常干净,可以供上山下山的人直接饮用。在我很小的时候,经常和小伙伴们去龙凤山上,有时是去玩,有的时候是去树从里捡菌子,或是翻开石头捉蜈蚣(蜈蚣是中药可以卖钱,有人来收,小的一角,大的两角,特大成精了的一块)。很可惜,现在龙凤山上的树的被砍伐得差不多了,而新种上的树还没有人高,小溪也已经中断了很多年。龙凤山似乎失去了昔日的灵气,不知道龙凤两个灵物是不是也搬走了。
新安虽然只是个乡镇,但在上世纪70年代开始就通了火车。枝柳铁路自北向南沿着龙凤山穿镇而过,我的老家就在离铁路不远的地方。小时候最爱听火车的鸣笛声,最爱看火车头冒出的白气,天天憧憬着坐火车去远方。那时候还没有环保的概念,坐火车的人吃完盒饭就会把饭盒扔出窗外留在铁路边上。我们经过铁路时看到那么多的饭盒,不会想去批评这些人为什么乱扔垃圾,而是在想盒饭里究竟装的是什么样的美食,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尝尝。80年代中越边境还在打仗,因此这条通往广西的铁路也经常会有运送武器弹药的火车经过。隔上一段时间,就能看见一列运送坦克或大炮的火车呼啸而过,每到这个时候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很兴奋,似乎是看到了大炮轰鸣、销烟弥漫的战场。80年代也是新安火车站最风光的时候,几乎每列过路的火车都会在这里停车上客下客,县城甚至市里的人都要来这里搭火车。很小的时候,我就知道“春运”,因为小小的火车站里挤满了要去搭火车的人。
新安没有什么值钱的资源,但龙凤山上满是石头,石头是水泥的最重要原料。70年代后期开始,敢打敢拼的新安人开始响应国家号召搞乡镇企业,水泥厂就成了第一选择。沿着龙凤山,依次建设了水泥一厂、二厂和三厂。二厂还有个绰号叫“八万八”,意思是年产八万八千吨水泥。虽然现在看年产八万八的水泥厂属于要关停的小水泥厂,但在小时候的我看来,龙凤水泥厂还是个特大型企业,几乎新安有一半人都在干着和水泥相关的工作,有的在山上炸石头,有的在厂里上班,有的开车拉水泥。我的家离水泥厂不远,能看到水泥厂高高竖立的烟囱。每次看到水泥厂冒出的白烟,心里就升起一阵莫名的自豪感,咱新安人就是不一般!
闪嗲这个时候,也在水泥厂找到了一份水泥销售员的工作,这也成了他一生维持生计的基础。